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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历代名志:万历溧水县志详谈

发布时间:2019-06-08 点击数:4345
按:2017年6月,南京出版社出版了一部《南京历代名志》。其中收录了南京的府志6种,县志7种和专志11种,请有关人士分别进行解读。我有幸受邀参加了这项工作,对《万历溧水县志》进行解读。现借中国县志大全网转载如下,与关心溧水的人士分享。

明万历《溧水县志》是一部珍贵的南京地方志书,是溧水现存最早的一部县志,它保存了许多明代溧水的珍贵资料,清代的几部《溧水县志》与它一脉相承。在清乾隆年间因‘违碍之处’颇多,曾被剿杀。世间仅存的孤本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抗战期间,它曾和中国一批古籍善本一道飘洋过海,存在美国国会图书馆,1965年才运至台湾。 1972年, 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之后,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和南京图书馆先后从美国国会图书馆购得本书的胶卷本。

早在南宋时,溧水就曾编纂了两部《溧水县志》。

第一部《溧水县志》见于南 宋《景定建康志》卷四十二《风土志·风俗》溧水县引《溧水县志》一条。这是溧水已知的最早的县志。《景定建康志》还收录了南宋绍定初刘宰著的《双玉亭记》和南宋淳祐四年进士杜子源作《唐礼部侍郎刘公祠记》,两篇文章中均提到所谓“往志”,及“志乘”,他们是这部《溧水县志》存在的旁证。

第二部名为《咸淳溧水县志》。元至正《金陵新志》引用书目中有“咸淳溧水县志,宋周成之,方逊纂”的记载。在该书的疆域志、祠祀志、古迹志、人物志以及摭遗中引用咸淳《溧水县志》的材料十多条。关于周成之,只知他是九江人士。于咸淳二年(1267)来任溧水知县。

到了元朝曾出版了两部志书,元贞元年(1295),溧水升为州,在此之后出版了一部《溧水州志》。在《至正金陵新志》卷一、卷五、卷八、卷九都引用了《溧水州志》的内容。在引用的内容中,提到至元元年(1335),知州李衡、教授宋升重建明德、尊道二堂的事。李衡于元统二年(1334)任知州。由此可知,这部《溧水州志》约作于元代第二个至元年间(1335-1340)。

另外还有一部由曹銁编纂的《溧水后志》。在元《至正金陵新志》卷九,有:“曹銁《溧水后志》载:朱虙者,……附于志末。俾后可览观焉。”曹銞,生平未详。政和为宋徽宗年号,此书不直称“政和”,也不称“国朝”“大宋”而记作“宋政和”,可知此志纂修时已非赵宋。由此推断,此书当修于《至正金陵新志》成书的至正四年之前。

到明代永宣至成化年间,邑人夏鉴曾私纂了一部《溧水县志稿》,藏于家,并未流传。后来,人们并不知道溧水在宋元间曾经修志的事实,以至到明代官修志书时,称“溧水故无志”。

万历《溧水县志》之前,溧水曾编纂了两部县志。

第一部是由知县陈宪主持的。陈宪,字伯度。江西余干人,正德六年(1511)进士,八年(1513年)任溧水知县,至十二年(1517)离任。他聘请退休回家的进士范祺主纂。范祺,字应祯,弘治六年(1493)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升员外郎,福建按察司佥事。正德二年(1507)改云南佥事, 即恳疏乞归致仕。习惯称为《正德溧水县志》。可惜早已失传。

第二部由知县王从善主持.王从善,字承吉,号凤林,湖北襄阳人,嘉靖二年(1523)进士,三年(1524年)任溧水知县,七年(1528)离任。此时距正德《溧水县志》的出版约在十年左右。他认为正德志太简略,于是聘请溧水教谕方彦和退休回家的进士黄志达等重修,习惯称为《嘉靖溧水县志》。黄汝金在明万历《溧水县志》中有《新修溧水县志小引》,称:“嘉靖乙酉,襄阳王侯从善来视邑事,曰:‘有志而略,犹无也。’乃采访遗事,择诸生中饱于闻见者,为之纂辑,而侯手加校雠焉,视前志稍加详矣。”可惜此志书也早已失传,仅留下范祺的《溧水县志序》和黄志达的《溧水县志后序》。

明万历三年(1575),吴仕诠任溧水知县。第二年,应天府重修府志,于是檄属邑摭拾地方遗佚以报。吴仕诠即与黄汝金等人讨论此事,“诸博士弟子因以志请”。吴仕诠说:“未也,余视事日浅,民心未同,安敢议此?”只是按照上司的要求上报材料而已。

万历六年(1578),“侯约已裕民,百废咸举,诸弟子复以志请”,于是吴仕诠聘请溧水耆宿,熟谙地方掌故的黄汝金主持修志。此时距《嘉靖溧水县志》修成已有50多年。

吴仕诠对黄汝金说:“君职其详,余职其要。”黄汝金氏搜罗故实,续而成帙。 “退而屏居萧寺中,博集群书,肆力参订,历数月,草乃具。”黄汝金在编这部县志时曾参考了《正德溧水县志》、《嘉靖溧水县志》,《万历应天府志》及邻邑诸志。然后由县学教谕高汝梅、训导阮化、县丞戴士充等人进行修改润色。最后由吴仕诠亲为裁正。吴仕诠 “复为之拾其遗、汰其冗、厘其讹,间以评品附焉。凡浃岁而后报成事” ,“从簿书之隙,斤斤焉殚思厘正,力求古雅”, 万历七年冬书成。由此可知,知县吴仕诠并不是一位挂名的编纂者,他曾为《万历溧水县志》付出了诸多的心血。

清顺治《溧水县志》卷之六为吴仕诠立传:吴仕诠,字公择,浙江湖州府归安县人。万历初举进士,令溧水。与寻常令异,视溧之剧者为简,变令之俗者为雅,动以文章饰吏治。首崇学校,作《学记》勒于学宫,作《训民四箴》立于堂壁。士之为文者以之风,民之违法者以之劝。政暇一意于山川文物,虚贤下士。以邑志为国史,独重其事。考正德、嘉靖二志而重新之,聘山人黄汝金纂辑以成。而自序焉。有功于溧者,德惠不可枚举,至今人思之。公实于万历以后为溧令者有观感云。

吴仕诠的家乡也为其立传。清吴玉树《宝前两溪志略》卷九:郎中仕诠,字公择,号涌澜。万历甲戌进士,授溧水令。新学宫,修邑志,辑族谱。寻升南京兵部郎中。喜弈,性豪放,与臧懋循友善。赋诗酌酒,以敲坪为乐。后罢官居家,弈名益著,为南都国手。筑室于故读书处,颜曰“摄庵”,人称摄庵先生。

万历《溧水县志》的主纂者为黄汝金。知县吴仕诠称他“山人固此中耆宿,谙于掌故者也”。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七为之立传:“黄汝金,字西野,邑庠生。俊仪、伟度、博学、著述。偶试等杀,遂拂衣以山人自称,悠然物外。里闬中如武橙墩、王带河诸公皆以文艺重其人。万历初年邑乘重修,县今吴公仕诠聘汝金,属之笔,迄今书与山人俱名焉。”

万历《溧水县志》共8卷,木刻本,长21厘米,宽13.7厘米。每页两面,每面9行,每行18字。全书9万多字。原书为226页,现存224页,分装成两册。

正文8卷分设细目55目,详述溧水县从古至万历年间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人物等各方面域情。书前有武尚耕、吴仕诠所作二《序》,县境、县城、县治、学宫4图及修志名氏、目录、原志、末有黄汝金《新修溧水县志小引》。

该志有着鲜明的编纂特色:

第一,万历《溧水县志》在纂修思想上有创新,在书中不载分野、形胜、食货等三部分。在《原志》中, 外史氏曰:“他志必载分野、形胜、食货。余谓分野而至一邑甚微渺矣,人顾欲聚古今而讼之,又从而折衷焉,得无诞乎?至于形胜,在溧无可恃也;食货在溧无专产也。即有之,亦非为治者所急,况可无而强为之说乎?余故于三者均勿述焉。”武尚耕称“分野弗概述,缺疑也;置形胜、食货勿次,薙支蔓也”。

第二,书中插入了大量的评论。在《原志》中,外史氏称:“余于诸传中,时有发明,聊备国史采焉,非以自炫为也。”共有“黄汝金曰”4条、“外史氏曰”5条。这些评论,大多直斥时弊,分析很有见地。如黄汝金在卷之三之末所作的“总论”,洋洋千余言。他指出溧水是朱元璋夺取政权的根据地,统一全国后,“尽蠲田租以报其劳”,并附入《大诰》以为万世不刊之典。后来,“田赋概征”,“已失高皇帝重根本,报勤劳至意”,加上“额外征派日增一日”,小小的溧水县“岁解太仓等库折色、轻赍、二六等银一万二千余两”,“民何堪命?”还说:“太平无事之时,剥削其民以致流离转徙,一旦有警,将何调发?将何派哉?古人反裘负薪之喻深可鉴也。”在另一条中说“嘉靖元年至万历三年,五十四年之间,溧水人丁十损其六,可以观民瘼矣。”这些评论表现了作者强烈的爱憎和忧国忧民之心。这种太史公笔法在其它志书中是很少见的。

第三,本书中保存了许多经济史料,记录了隆万时期赋役改革的情况。明代赋役改革的重大成果是实行了“一条鞭法”(在本书中称为“一条编”)。一条鞭法于嘉靖十年(1511)始行于江西南赣地区。嘉靖末,巡按御史庞尚鹏在浙江普遍推广。隆庆时,巡抚海瑞在南京一带试行一条鞭法。万历九年,在张居正主持下推行于全国。该书编纂的时间正处在海瑞试行一条鞭法之后和张居正在全国推广一条鞭法之前。此志全文转载了万历五年知县吴仕诠所作的《赋役考》,详细记载了当时溧水每年上交朝廷的赋税清单。这些材料对于研究明代经济史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第一手资料。这个赋税清单也反映了明代的苛捐杂税之重使得民不聊生的情况。再如明初溧水曾为牧马基地。明初,溧水曾设牧马监。在仪凤、仙坛、立信等8乡51个马场放养牧马,以供边用。明万历间,溧水居民购不到食盐而“民多淡食”;明代在溧水设立河泊所,以及上缴“渔课”的情况等。这些材料为清代《溧水县志》所不载。

该志也有不足之处。该志《原志》称:对“诸文中凡叙事处皆直载无遗,其稍浮者略加裒削。”如艺文志中许多文章都进行了删节,破坏了原文的完整性。再如有许多文章,如刘宣的《儒学祭器记》、景阳的《重修儒学记》、潘埜的《重修儒学桥路记》、戚贤的《改迁儒学记》、黄宗载的《重建大成殿记》等,在文末记下了作文时间。但对照原文,时间明显搞错了。还有校对不精,刊刻时错误较多。当然,瑕不掩瑜。这些不足并不影响本书的价值。

1、现存的万历《溧水县志》为重刻本

据该志卷首两序,及志末的《新修溧水县志小引》,都作于万历七年(1579)。《新修溧水县志小引》称:“志入梓且竣事,聊附数语于末简。”这些都说明该志于万历七年(1579)完成,并已刻印。因此朱士嘉在《中国地方志综录》中认为是明万历七年(1579)刻本。但是在该书中我们发现了许多万历七年之后的人和事:

(1)、在卷一《邑纪》末,注明“终万历八年上”。

(2)、在卷一,《官师表》中,于24页至26页增加了吴仕诠之后至万历四十六年(1618)溧水县官员的名单。最后一位知县是张锡命,他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任。最后一位主簿是李孔珍,最后一位典史是何应麟,他们均为泰昌元年(1620)到任。

(3)、在卷一《学职》中有冯应元(万历十八年即1590年任)等3位教谕的名单,还有陈宗器(万历十九年即1591年任)等4位训导的名单。

(4)、在卷一《选举表》中,有“杨翘瀛,万历二十五年选贡”和“杨起瀛,万历庚子(二十八年)中贵州乡试。”的记载。

(5)、在卷之八,《艺文志》中收有万历十四年(1586),知县陈子贞所作《重修徽恩阁上梁文》;万历十五年(1587)正月,探花王庭撰《重修徽恩阁记》;万历二十七年(1599)徐元太撰《新修儒学记》;万历二十八年(1600),知县徐必达撰《重修儒学尚义记》、《新建书院记》等。应当指出的是,在该书《原志》中称:“余于去思碑、生祠概勿录,惧私也。”但在《艺文志》中却见到了万历十六年(1588)武尚耕作《陈侯生祠记》。这与该书的编辑原则相抵触,更说明此文是后人所加。

综上所述,目前传世的明《万历溧水县志》并非明万历七年(1579)的初刻本,而应是在明泰昌元年(1620)或之后的增补重印本。增加部分与原有部分的字体、刻工没有区别,浑然一体。万历八年(1580)到泰昌元年(1620),相隔近40年,很难保证在几十年之后,由同一书写者和同一刻工来完成《万历溧水县志》的增补工作。因此推论这是一部泰昌元年(1620年)或之后的重刻本。

2、乾隆年间万历《溧水县志》遭禁

顺治十二年(1655),知县闵派鲁请名士林古度编纂顺治《溧水县志》。对于林古度在溧水修志,钱谦益认为是杀鸡用牛刀,有诗记其事:“牛刀小邑亦长编,朱墨纷披意罔然。要使世间知甲子,摊书先署丙申年”。

林古度十分看重《万历溧水县志》,将该书的《原志》列于顺治《溧水县志》的卷首,并称:“万历旧志,其体裁明密,义例简严,实作者之范围,志家之程度。兹虽经新辑,靡越前规。故备录原志数条,以附卷首,盖不敢没前人之善也。”

到了编纂《康熙溧水县志》时,虽然几乎沿用了顺治《溧水县志》的内容,但删去了《原志》。

到了编纂《乾隆溧水县志》时,凌世御作《清乾隆四十二年县志序》称;“考邑志凡四修,今所传者,康熙十六年刘君登科本也。”已经见不到明《万历溧水县志》了。

在清乾隆时期,大搞文字獄,明万历《溧水县志》不能幸免。对清代的统治者来说,明《万历溧水县志》 ‘违碍之处’颇多。

从胶卷本来看,在卷一,《邑纪》中,有“(德祐)二年,元设虏官达鲁花赤于溧水”称元代统治者达鲁花赤为“虏官”。

在卷七,记载:元代末年徐达取溧水,众请战,义士杨宠则曰:“不可,胡儿久窃神器,为天下羞。今有行仁义而起者,圣人也。我则愿为圣人氓。”称少数民族为“胡儿”。

在卷八,《新迁溧水儒学记》中有“高皇帝扫涤胡氛,毕新文命,宣尼之教,揭如日星,二百年来,固已家诗书而户弦诵矣。”称蒙古人为“胡氛”等等 。

3、万历《溧水县志》曾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24年

2015年9月,“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馆藏文献展”在国家图书馆开展,首次面向公众揭秘国立北平图书馆(国图前身)古籍善本南迁、运美等史实。《万历溧水县志》是国立北平图书馆古籍善本南迁、运美古籍中的一本,它告诉我们,《万历溧水县志》曾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24年。

民国初年,《万历溧水县志》就被收入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藏书中。之前的经历已消失在茫茫的历史尘埃之中。

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藏书,上承清内阁大库、翰林院、国子监南学和南北藏书家的藏书精华,具有重要的文物和文献价值。“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华北危机,为使国宝免遭战火荼毒,原国立北平图书馆将甲库善本转移上海租界。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日军时常进入上海租界搜查劫掠,这些善本的安全受到极大威胁。袁同礼馆长通过时任驻美大使胡适与美国政府斡旋,同意将存沪善本寄存美国国会图书馆。在当时万分危机的情况下,由王重民、徐森玉等先生选出102箱善本,由该馆驻沪办事处主任钱存训先生分批通关上船,运抵美国国会图书馆,使这批珍贵古籍化险为夷,免遭日军劫掠。

抗战胜利后,钱存训先生奉命赴华盛顿接运寄存的善本书回馆,因交通断绝,未能成行。这批善本在寄存美国国会图书馆期间,由该馆拍摄一套缩微胶卷。1965年,这批珍贵善本被运到台湾,暂存台北“中央图书馆”。其后,这批书又转移至台北故宫博物院暂存。

现在,在图书馆除了胶卷本之外,还可查到以下三种版本:

①、2003年10月,溧水政协利用南京图书馆的胶卷本出版的明万历《溧水县志》简化字横排校点本(《溧水古今》第十九辑)。

②、2013年南京出版社出版了《金陵全书》甲编方志类县志40,以南京图书馆所藏胶卷本为底本原大影印出版。

③、2014年中国国家图书馆主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以胶卷影印方式出版的《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也收入了这部《万历溧水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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